等帐人都出门了,张焕撕开油布包外皮,一张黄色的绸布展现出来。
他双手各持一端,展开绸布,宣告：“吴三桂接旨”
吴三桂站在案桌后,动也没动。
张焕不管他,自顾自开始宣读圣旨。
吴三桂神情严肃,双手垂在两侧,耳一字不漏。
帐只有张焕宏亮的声音在回荡。
张焕一口气读完,把圣旨卷起来,双手平举,道：“镇西王,接旨吧”
镇西王与平西王只是一字之差,显现出大明与清廷对吴三桂的期待不同。
吴三桂站在那里,手和脚都没有动弹。
他没有想到,大明的反馈会来的这么快。他知道,这份圣旨能出南京,一定是晋王力推。
圣旨被托在半空,吴三桂把手伸出去又缩回来。
“张使,这份圣旨我不能接”
托着圣旨的手在空微微一抖,张焕的神情很尴尬。
“我本是罪臣,大明对我的厚爱我无以为报。我先叛大明,再叛清廷,天下人会如何看我”吴三桂苦笑,“只怕我重返大明,也会被无数人唾弃”
借口张焕当然知道,这是借口。
“圣上明白当初吴总兵在辽东起兵这只是为了给先帝报仇,后来为清虏所迫,逼不得已。每念至此,圣上垂泪不已”
“是吗？”吴三桂耸了耸肩。他心很矛盾。
张焕舌绽莲花,道：“清廷在江北只有一块富庶的地方,那正是王爷的封地。王爷回蜀之后,蜀之军政全由大人一人决断,又坐拥地险,何必要为清虏效力”
吴三桂不自觉扶上刀柄,嘴唇紧闭。
大明的诱惑是如此之大,令他无法自拔。
两年前,清兵势如破竹攻下江南时,他心已认命。
眼下大同虽然被多尔衮攻破,但他在清廷知道清廷的底细。八旗兵马在大同城下损失不小,满人已不复当年之勇,只知道督促汉人在前冲锋陷阵。而他正是首当其冲。
但要让他就此反清复明,他心又顾虑重重。
满人虽然防备汉人,但也必须要依靠汉人,他在清廷地位超然。回到大明后,他担心的是将来……
张焕为使,把吴三桂的心思看的透彻,继续劝道：“王爷何须担心,晋王的仁慈和宽厚天下皆知,更何况,晋王与王爷也曾并肩为战过”
吴三桂左思右想,摇头道：“这条圣旨,我不能接”
他再次拒绝,口气已然很坚决。
张焕没有放弃,再劝：“王爷身边都是从辽东带出来的弟兵,难道要在湖广做手足相残之事？晋王每说汉人当以家国为重,王爷如此英雄,何必甘为东虏驱使？”
“大胆”吴三桂大怒,右手顺势“仓浪”抽出腰间长刀。
“在下失言了”
吴三桂把腰刀重新插回刀鞘,道：“我意已决,你无需再多言,明日我送你出兵营,你莫要再在我眼前出现”
张焕见吴三桂嘴上说的坚决,但并没有杀他的意思,知道他还在矛盾和纠结。他每次走入吴三桂的兵营,都抱有必死之心。是人都知道怕死,他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时是何等命运,硬着头皮趁热打铁,问：“王爷究竟要朝廷怎么做,才能相信朝廷的诚意”
吴三桂眼迷惘,他见到张焕的焦急,知道这个信使确实是一片赤诚。
但他只是个信使
“就算王爷对清廷忠心,难道多尔衮就能相信王爷吗？”
张焕用语言一点点击溃吴三桂心的防线。
“姜镶为何会反？那不仅仅是他心有心魔,多尔衮心也有心魔啊王爷不是旗人,不是女真人的奴才,多尔衮忌惮王爷手兵马,但满人永不会相信汉人”
多尔衮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张焕,因为他提到了姜镶。
姜镶已死,但他反叛的原因众说纷纭,其在清廷流传最广的说法正是宣大总督耿淳了金小鼎的死间之计。金小鼎率义军返回江南,很快被任命为南京提督,更像是证实了这个消息。
见吴三桂眼的杀意,张焕心头闪过一丝惧意,道：“王爷无需怀疑我
“罢了”吴三桂终究还是不敢杀死张焕。这个人只是个小人物,他杀了张焕等于绝了投向江南之路,却不能改变江南的策略。真正可怕的不是流言和死间,而是心的怀疑和恐惧。
“你先回去,容我再好生想想”
张焕不敢再多说,拱手辞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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