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有多少雪糖?”石抹广彦又问道。
“那人用独轮车推来了两车,说是有四百斤。”伙计说道:“他是正月十二灯市开始时来的,每日都是四百斤。”
“两千四百贯……”石抹广彦与郑掌柜都无须细算,便大约算出这人的销售额,对于石抹广彦这样的商贾世家而言,两千四百贯不算是大数字,可短短的四天便有如此的钱财进出,他还是惊讶了一回。
“若是将这雪糖贩至中都去,便是卖到二十文一钱,那些王公贵人也不会吝啬!”郑掌柜看着石抹广彦,眼中闪闪发光,虽然北方人不象南方人这般爱糖,但豪奢之风丝毫不亚于临安,二十文一钱的雪糖,卖到中都(今北京)去,利润何止一倍!
“听那贩糖人说,他们的存货不多,每日只卖四百斤,不多不少。”那伙计又道。
“可惜,可惜,不知那托卖雪糖的海商何时能再来……”郑掌柜顿足叹息道。
石抹广彦皱着眉,贩卖雪糖的生意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,但那人每日只卖四百斤的手段却让他难以理解。商家贩卖,只恐卖出的货不多,哪有限制自己出货量的!
“少东家何故停留?”叹息了几声后,郑掌柜要前行,却看到石抹广彦站在原地若有所思,便出声问道。
“这贩糖人有意思……”石抹广彦向周围看了看,恰好见着一间茶肆,便对那伙计道:“我们在茶肆里候着,你盯着那个贩糖人,等他有闲了便请他来一会。”
他们在茶肆里等了有半个时辰,伙计便领着两个男子走了进来,石抹广彦打量了他们一眼,他虽然年纪不大,眼光却很准,见这两男子的模样,都不象是商贩。
“两位大叔、兄长请坐。”
这两人中年长的约有五十岁,年轻的也有三十,长相有几分相似,想来应该是父子,因此,石抹广彦先向那年长的示意,请他们坐下来,又招呼茶博士送上热茶。
“在下石抹广彦,还未请教大叔尊姓大名?”落座之后,石抹广彦道。
“老朽姓赵,单名一个喜字,这是犬子赵勇,官人是契丹人?”
“大叔见多识广,不过如今已没有什么契丹人了,我只能说汉话,契丹话却半点都不会了。”石抹广彦微笑着说道,事实上,他内心深处,也从未把自己当作契丹人看,说汉话用汉字穿汉服,他早就以为自己是汉人了。
“多谢官人款待。”那两人也不拘礼,特别是年长的赵喜,举手投足间显得是颇有些见识的,他们尝了两块茶点,然后年长的问道:“不知官人邀我们来有何事?”
“晚辈有一事不明,想要向大叔请教,不知大叔为何每日只卖四百斤糖?”石抹广彦见他说话直爽,便也直言相问。
“这……”听得他问起这事,赵喜与赵勇对视了一眼,两人脸上都露出异样的神情来,赵勇挠了挠头,似乎想要说话,赵喜却抢在他之前说道:“实不相瞒,这是托我们卖糖的海商指点。”
“哦?”石抹广彦捻着自己的八字胡,不解地问道:“还请大叔赐教。”
“那海商说物多则价贱,物少则价贵。”赵喜微微一笑:“更何况若是我等一次卖的雪糖多了,这市中卖其余糖的便没了生意,得罪同行必生事端。”
石抹广彦听了连连点头:“这位海商真乃高人,不知大叔可否引见?”
“你这厮好生无礼!”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勇突然发起脾气道:“那位海商也是你这厮能见的?”
石抹广彦话才出口便自觉失言,对方靠贩雪糖牟利,自己去要他引见雪糖来处,岂不是要挖人墙角!因此,赵勇虽然喝斥他,他也不着恼,只是起身拱手致歉:“在下失言了,还望二位恕罪,在下愿以每斤两贯的价格从贤父子处收这雪粮,数量不拘,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?”
“每斤两贯?”赵喜与赵勇又交换了一个眼色,每斤两贯,他们一日贩卖的四百斤便可卖得八百贯,比如今要足足多出两百贯,而且还要省下沿街叫卖的劳累!
“哪有这般好事,官人定是在拿我父子取乐。”赵喜试探着说道。
“在下只有一个条件,请贤父子放心,绝不是引见那位海商。”石抹广彦笑嘻嘻地说道。
注1,正月十五在宋时被称为元夕,即今日之元宵节。
注2,海陵王即金废帝,据说他听人唱了柳永之词《望海潮东南形胜》之后,便起南侵之心。
注3,《宋人生活水平及币值考察》程民生史学月刊2008年第3期
注4,在百度中搜中国古代制糖技术可见,刘歆《西京杂记》曾述及“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”,张衡著《七辨》,其中有“沙饴石蜜”的称谓。
注5,宋代一斤约为今日公斤,一两为十六分之一斤,而一钱为十分之一两。
注6,《宋人生活水平及币值考察》程民生史学月刊2008年第3期
注7,此为作者猜测之价,宋时糖价已难考,作者能找到的材料中载:在北宋后期的苏州1块饧(即糖)可卖1文,陆游也曾用1文钱买了1块名为“伥惶”的饴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