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稹道:“孩儿这些天不是去江边凉亭那里么,那里有许多的老人家纳凉,老人家嘴碎您是知道的,什么家长里短,什么国事战争,还有什么孙女孙子的婚事之类的,什么都有。
孩儿在那里厮混了几天,倒是与他们混了个脸善,有个老人家尤其热情,大约是看孩儿谈吐不是一般人,长相更是出挑,所以刻意与我攀谈,更是打听我的来历,他听说了我父亲竟是您之后,立刻提出要将家中女儿嫁给父亲您。
不过孩儿觉得,人家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,也爱好些面子,所以最好父亲能够表现得出色些,所以才筹谋着让父亲建言,最好是圣上召见您,这样大家都有面子,不是更好么”
辛稹说得天花乱坠,辛弃疾却是冷笑道:“所以,对方是什么人家”
辛稹呵呵一笑:“对方姓范,也算是不错的门庭,绝对不至于辱没咱们辛家门楣。”
辛弃疾接话道:“是范吕的范”
辛稹点头称是。
辛弃疾冷笑道:“我道你这逆子怎么这般积极主动,原来是看上人家的家财了,怎么,现在跟着为父吃点素面委屈你了”
辛稹啊的一声,露出十分委屈气愤的神色:“爹,您竟然这般小看孩儿么,孩儿又岂是为了口舌之欲便将自家父亲出卖的人呸,我的意思是,父亲与范家联姻,咱们辛家便算是在大宋朝有了根底了,这样朝廷对父亲的任用便更能大胆一些了,这不是更好么
至于什么钱财之类的,虽说咱家现在的确是清贫了一些,但能够吃饱穿暖,孩儿已经是十分满足了,什么吃不吃肉嘶”
辛稹吸了一下口水,“倒是没有太多的奢望的。”
看着儿子拼命狡辩的样子,辛弃疾其实心中并没有愤怒,反而十分的复杂,有欣慰、怜悯、觉得有趣、好笑以及也带着一些欣喜。
辛稹的心思他大约是明白的,图人钱财这些大约也是有的,但与本地人联姻,的确是可以达到助推官场的好处。
他辛弃疾不是官迷,若是官迷,在北地的时候自然可以考试做官,根本没有必要拿着脑袋去造反,他心中怀着的是家国,做官便是家国梦想重要的一环
辛弃疾笑道:“人家也就逗一逗你这个小孩子而已,你不用当真,以后也别去了,就在家里好好读书。”
辛稹哦的一声,然后问道:“那这建言”
辛弃疾沉吟了一下道:“你的分析也有道理,这个时候递上去,或许会更加受重视一些,甚至陛下会因此召见为父,这样为父也好将御戎十论都给好好地讲讲,说不定对当前局势有所帮助。”
辛稹开心地点点头。
辛弃疾的目的与他的目的自然是不同,但只要做法是一般便好了,他才不管辛弃疾是怎么想的。
果然,辛弃疾重新抄写了一份,并重新润了色,然后第二天便拿去进奏院给递了进去。
进奏院是朝廷上通下达的一处所在,朝廷的各种诏令从这里传下去,下面的官员也会从这里将各种汇报建言给递上去。
辛弃疾让辛稹每日读书,不要随处乱逛,但辛稹又岂是能够管得住的孩子,辛弃疾在家的时候,辛稹必然老老实实地看书,可一旦辛弃疾去上班,辛稹便开始到处乱逛。
可光是这么逛也容易无聊,加上也是嘴馋得很,便盯上了河里的鱼,河鱼可是最好的蛋白质来源之一,于是他便做了钓竿去河边钓鱼去。
只是钓鱼也没有那么容易,他从没有钓过鱼,所以一开始并不简单,屡屡当了空军,当然钓鱼佬从不妥协,总是要抓一把水草,或者喝一口江水才会回去。
好在经过多次的试验,学会了打窝制作诱饵之后,倒是颇有收获。
因为怕被辛弃疾知道他偷偷跑出来,所以他只能将鱼在外面烤了吃了,也算是解了馋。
但未免心中愧疚,毕竟鱼肉做儿子偷着吃了,父亲却只能吃素的,辛稹时常愧疚得连舌头都快吞进肚子里。
如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,夏季也在慢慢地过去,而天气也在慢慢地变凉,辛稹偶尔也会去凉亭那边看人下棋吹牛,发现谈论的时候话题却渐渐地变了。
之前大家虽然惋惜,但犹然还带着一些希望,说什么哪位将军排兵布阵有问题啊,什么战略需要调整啊,朝廷该当如何取胜啊之类的话。
但到了夏末的时候,便渐渐痛斥前线将领无能,奸臣误国之类的话,甚至有人已经在开始讨论要不要再往南撤了。
原来是符离之战后,金军借机取下取楚州、淮阴、盱眙、濠州、滁州、庐州、和州,兵锋甚至直至长江北岸的六合。
六合距离江阴军不过是隔了一个长江,也怪不得江阴人一夕三惊了。
辛稹倒是镇定,因为他知道,因为南宋一系列的溃败,使得赵眘对北伐彻底失望,开始在和战之间摇摆不定。
朝中主和派势力一时大盛,其主力汤思退进任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,宋金和议启动。
朝廷内外虽然为之沮丧,但对于江阴军来说却是变得安全起来,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担忧。
不过辛弃疾却是变得长吁短叹起来,每次回家,总是在书房长叹,而且还时常饮酒,这恶习让家里本就不好的经济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了。
九月初,金国都元帅仆散忠贤已进据宿州,乃给宋使卢仲贤文书要索四事:一、南北通书,改称叔侄
二、割让海、泗、唐、邓四州
三、岁纳银币如旧额
四、须送还归正人及叛降者。并且要求宋朝在十一月二十日前答复。
便是在这个时候,辛弃疾被通知进京面圣。
地方官员被皇帝召见,在地方上的影响还是颇大的,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有的,尤其是一名小佥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