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知道师傅他又是戏弄我,他天天以捉弄我为乐。上次他
骗我说忘川就在焉支山的后头,害我骑着小红马,带着干粮,走
了整整十天十夜,翻过了焉支山,结果山后头就是一大片草场,
别说忘川了,连个小水潭都没有。
我回去的路上走了二十多天,绕着山脚兜了好大一个圈子,
还差点儿迷路,最后遇上牧羊人,才能够挣扎着回到城中。阿娘
还以为我走失了,再回不来了,她生了一场大病,抱着我大哭了
一场,父王大发雷霆,将我关在王城中好多天,都不许我出门。
后来我气恼地质问师傅,他说:“我说,你就信啊?你要知道,
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会骗你的,你不要什么人都信,我是在教
你,不要随意轻信旁人的话,否则你以后可就吃亏了。”
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,气得只差没有吐血。
为什么我还不吸取教训呢?我被他骗过好几次了,为什么就
还是傻乎乎地上当呢?
或许我一辈子,也学不会师傅的心眼儿。
我气恼地信马由缰往回走,马儿一路啃着芨芨草,我一路在
想,要不我就对父王说我喜欢师傅,请父王替我和师傅订亲吧。
反正他陷害我好多次了,我陷害他一次,总也不过分。
我觉得这主意棒极了,所以一下子抖擞精神,一路哼着小曲
儿,一路策马向王城奔去。
“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,坐在沙丘上,瞧着月亮。噫,
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,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⋯⋯一只狐狸它坐
在沙丘上,坐在沙丘上,晒着太阳⋯⋯噫⋯⋯原来它不是在晒太
阳,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⋯⋯”
东宫176
我正唱得兴高采烈的时候,身后突然有人叫:“姑娘,你的
东西掉了。”
我回过头,看到个骑白马的男人。
师傅说,骑白马的有可能不是王子,更可能是东土大唐遣
去西域取经的唐僧。可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穿袈裟,他穿了一袭白
袍,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将白袍穿得那样好看,过来过往的波斯商
人都是穿白袍,但那些波斯人穿着白袍像白兰瓜,这个男人穿白
袍,却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皎洁。
他长得真好看啊,弯弯的眉眼仿佛含了一丝笑意,他的脸
白净得像是最好的和阗玉,他的头发结着西凉的样式,他的西凉
话也说得挺流利,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中原人,我们西凉的男
人,都不可能有这么白。他骑在马上,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势,这
种气势我只在阿爹身上见到过,那是校阅三军的时候,阿爹举着
弯刀纵马驰过,万众齐呼的时候,他骄傲地俯瞰着自己的军队,
自己的疆土,自己的儿郎。
这个男人,就这样俯瞰着我,就如同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君
王一般。
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,他的眼神就像是沙漠里的龙卷风,
能将一切东西都卷进去,我觉得他简直有魔力,当他看着我的时
候,我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。在他修长的手指上,躺着一块白
玉佩,正是刚刚我扔掉的那块。他说:“这难道不是姑娘遗失
的?”
我一看到玉佩就生气了,板着脸孔说:“这不是我的东
西。”
他说:“这里四野无人,如果不是姑娘的东西,那么是谁的
东西呢?”
我伸开胳膊比划了一下,强词夺理:“谁说这里没有人了?
这里还有风,还有沙,还有月亮和星星⋯⋯”
他忽然对我笑了笑,轻轻地说:“这里还有你。”
我仿佛中了邪似的,连脸都开始发烫。虽然我年纪小,也
知道他这句话含有几分轻薄之意。我有点儿后悔一个人溜出城来
了,这里一个人都没有,如果真动起手来,我未必能赢过他。
我大声地说:“你知道我是谁么?我是西凉的九公主,我的
父王是西凉的国主,我的母亲大阏氏乃是突厥的王女,我的外祖
父是西域最厉害的铁尔格达大单于,沙漠里的秃鹫听到他的名字
都不敢落下来。如果你胆敢对我无礼,我的父王会将你绑在马后
活活拖死。”
他慢吞吞地笑了笑,说:“好好一个小姑娘,怎么动不动就
吓唬人呢?你知道我是谁么?我是中原的顾五郎,我的父亲是茶
庄的主人,我的母亲是寻常的主妇,我的外祖父是个种茶叶的农
人,虽然他们没什么来头,可如果你真把我绑在马后活活拖死,
你们西凉可就没有好茶叶喝了。”
我鼓着嘴瞪着他,茶叶是这几年才传到西凉来的,在西凉
人眼里,它简直是世上最好的东西。父王最爱喝中原的茶,西凉
全境皆喜饮茶,没人能离得开茶叶一日,如果这个家伙说的是真
的,那么也太可恼了。
他也就那样笑吟吟地瞧着我。
就在我正气恼的时候,我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“噗”地
一笑。
我回头一看,竟然是师傅。不知道他突然从哪里冒出来,正
瞧着我笑。
我又气又恼,对着他说:“你还敢来见我!害我在沙丘上白
白等了三天三夜!你替我找的那个最帅最帅的男人呢?”
师傅指了指骑白马的那个人,说道:“就是他啊!”
那个骑白马的人还是那样促狭地笑着,重新伸出手来,我看
到他手心里原来不是一只玉佩,而明明是一对玉佩。他一手拿着
东宫178
玉佩,然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。
我彻彻底底地傻了,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,我才不要嫁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