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都护府,就是为了维持西域的安定。月氏无礼,正好教训教训
他们。”
他说得文绉绉,我也听不太懂。他把两匹马都牵过来,说
道:“从这里往南,到安西都护府不过半日路程,我陪你去借
兵。”
我犹豫不决:“这个⋯⋯不太好吧?”
“你不想救赫失了?”
“当然想!”
他扶我上马,口中说道:“那还磨蹭什么!”
一直策马奔出了老远,我才想起一件事来:“你到底是怎么
找着我的?”
中午日头正烈,他的脸被太阳一照,更像是和阗出的美玉一
般白净。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洁白牙齿:“碰运气!”
安西都护府果然不过半日路程,我们策马南下,黄昏时分已
经看到巍峨的城池。中原皇帝百余年前便在此设立安西都护府,
屯兵开垦,扼守险要。这里又是商道的要冲,南来北往的商队皆
要从此过,所以比起西凉王城,也繁华不啻。
我还担心我和顾小五孤身二人,安西都护府爱搭不理,谁
知顾小五带着我进城之后,径直闯到都护衙前,击敲了门前的巨
鼓。
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鼓有讲究,虽然名字叫太平鼓,其实另外有个名字叫醒鼓,一击响就意味着征战。我们被冲出来的守兵不
由分说带入了府内,都护大人就坐在堂上,他长着一蓬大胡子,
穿着铠甲,真是员威风凛凛的猛将,我见过的中原人,他最像领
兵打仗的将军。
他沉着声音问我们,我不怎么懂中原话,所以张口结舌看着
顾小五。顾小五却示意我自己说,这下我可没辙了。幸好这个都
护大人还会说突厥话,他看我不懂中原话,又用突厥话问:“堂
下人因何击鼓?”因为阿娘是突厥人,我的突厥话也相当流利。
我于是将月氏骑兵闯入突厥境内的话说了一遍,然后恳请他发兵
去救赫失。
都护大人有点犹豫,因为中原设置安西都护府以来,除了平
定叛乱,其实很少干涉西域各国的事务。虽然月氏闯入突厥境内
是大大的不妥,可是毕竟突厥强而月氏弱,以弱凌强,这样诡异
的事情委实不太符合常理,所以我想他才会这样犹豫。
果然,他说道:“突厥铁骑闻名关外,为什么你们突厥自己
不出兵反倒求助于我?”
我告诉他说王帐游移不定,而左谷蠡王虽然在附近,但找到
他们肯定要耽搁很久的时间。所以我们到安西都护府来求助,希
望能够尽快地救出赫失。
我想到赫失他们不过数十骑,要抵抗那么多的月氏骑兵,不
禁就觉得忧心如焚。都护大人还是迟疑不决,这时顾小五突然说
了句中原话。
那个都护大人听到这句话,似乎吓了一大跳似的,整个人都
从那个漆案后站了起来。顾小五走上前去,躬身行礼,他的声音
很低,我根本就听不清,何况我也不怎么懂中原话,只见他说了
几句话后,都护大人就不断地点头。
没一会儿工夫,都护大人就点了两千骑兵,命令一名千夫长
带领,连夜跟随我们赶去救人。
我大喜过望,从安西都护府出来,我就问顾小五:“你怎么
说动那位大人,让他发兵救人的?”
顾小五狡黠地一笑,说:“那可不能告诉你!”
我生气地撅起嘴来。
中原的军队纪律森严,虽然是夤夜疾行,但队列整齐,除了
马蹄声与铠甲偶尔铿锵作响,还有火炬“呼啦啦”燃烧的声音,
竟不闻别的半点声息。我留意到中原军中用的火炬,是木头缠了
絮,浸透了火油。火油乃是天亘山下的特产,其色黝黑,十分易
燃,牧人偶尔用它来生火煮水,但王城里的人嫌它烟多气味大,
很少用它。没想到中原的军队将它用来做火炬。我觉得中原人很
聪明,他们总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办法。
我们一夜疾行,在天明时分,终于追上了月氏的骑兵。这时
候他们早已经退入月氏的境内。
月氏的骑兵行得极快,我们追上他们的时候,白旌旗早已经
无踪影,赫失和数十突厥勇士也连人带马消失得干干净净。我心
中惶急,唯恐赫失他们已经被月氏骑兵围杀,而顾小五正在和那
名千夫长用中原话商议,然后听到中原的骑兵大声传令,散开阵
势来。
我听父王说过,中原人打仗讲究阵法,以少胜多甚是厉害,
尤其现在中原的兵力更胜过月氏骑兵的一倍有余,隐隐摆出合围
之势。那个月氏将军便兜转马来,大声地呵斥。
我不懂他在说什么,顾小五在西域各国贩卖茶叶,却是懂得
月氏话的。他对我说:“这个将军在质问我们,为什么带兵闯入
月氏的国境。”
我说:“他昨天还闯入突厥的国境,硬说我是月氏逃走的奴
隶,现在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。”
顾小五便对旁边的千夫长说了句什么,那千夫长便命人上去
答话。顾小五笑着对我说:“我告诉他们,我们乃是护送西凉的公主回国,路经此地。叫他不要慌乱,我们是绝不会入侵月氏领
地的。”
我觉得要说到无耻,顾小五如果自认天下第二,估计没人敢
认第一。他就有本事将谎话说得振振有词,是不是中原人都这样
会骗人?师傅是这个样子,顾小五也是这个样子。
双方还在一来一回地喊话,那名千夫长却带着千名轻骑,
趁着晨曦薄薄的凉雾,悄悄从后包抄上去,等月氏的骑兵回过神
来,这边的前锋已经开始冲锋了。
这一仗胜得毫无悬念,月氏骑兵大败,几乎没有一骑能逃出
去,大半丧命于中原的利刀快箭之下,还有小半眼见抵抗不过,
便弃箭投降。顾小五虽然是个茶叶贩子,可是真真沉得住气,这
样一场鏖战,血肉飞溅死伤无数,顾小五竟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
下,仿佛刚刚那一场厮杀,只是游戏而已。那名中原千夫长惯于
征战,自然将受降之类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。两千骑兵押着月氏
的数百名败兵残勇,缓缓向东退去。
我趁乱冲进月氏军中找寻赫失,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。月氏
领兵的将军被俘,被人捆得严实推搡到千夫长面前来,那千夫长
却十分恭敬,将此人交给了顾小五。我让顾小五审问那个月氏将
军,那个月氏将军十分倔强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顾小五却淡淡地
道:“既然不说,留着有何用?”
那千夫长听他这样说,立时命人将其斩首。军令如山,马上
就砍了那月氏将军的头颅,揪着头发将首级送到我们面前来,腔
子里的鲜血,兀自滴滴答答,落在碧绿的草地上,像是一朵朵艳
丽的红花。
我可真忍不住了,再加上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,我一
阵阵发晕,旁边人看我脸色不对,好心递给我水囊,我也喝不进
去水。只听那顾小五又命人带上来一名月氏人,先令他看过月氏
将军的首级,然后再问赫失的下落。月氏人虽然骁勇善战,但那人被俘后本来就意志消沉,又见将领被杀,吓得一五一十全都说
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