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能源送达倒计时02:19
不远处草地上女娲的身影,好像是除了自己之外,昏黑天地间唯一一人了。
林三酒慢慢滑坐在地上。
她是一座废墟;地基已被毁了,她站不起来。
女娲的话,慢慢地渗进了大雾茫茫的脑海里。
刚才的号哭似乎抽干了她脑中的氧气,她过了好几秒钟,才问道:“我不明白你说的方舟,是指什么”
而且,只有“十个义人”才能踏上方舟吗被大洪水冲走的十二个人里,只有十人才可以
她觉得,自己好像还有无穷的问题与质疑;可是她散裂的血肉,早已碎絮一样飘荡在这一片由天地组成的黑渊里,仅仅是女娲提供的一线希望,还不够让她重新活过来,清楚地把话问完。
“我的承诺,有两个部分。”
女娲双手交叠,轻轻搭放在手杖上。从几乎不似人类的修长手指下,金属手杖上笔直的一线暗光,一路滑入沉黑。
“第一个部分,要由你自己来实现方舟是由你自己创造的。我仅需要告诉你方法,为你的能力做向导,保证你走上你最想要走的方向。”
林三酒没听懂,但没有开口问。一半是因为女娲的话还没说完,一半是因为她疲惫已极。
女娲连众人被抛散去了何方也不知道,更是至今都没说过,方舟会将人一一带回她身边她不敢伸手搅动自己一腔死灰,她怕死灰里闪烁起火星,她怕火星又灭了。
“第二个部分,才是我真正为你践行的承诺。当你的方舟形成时,我将为你打开一片海,让你的方舟登上海浪。”
林三酒只是坐在地上,茫然地看着她。
暗夜下,女娲似乎笑了一笑近乎宽容,近乎慈悲;好像她也忽然想起来了,林三酒到底也只是一个寻常人,还不知道她的计划。
“你所说的方舟能将他们带回来吗”林三酒紧紧抓紧自己的裤子,仿佛抓住它,自己就不会彻底沉入黑渊了。
女娲想了一想,再开口时,却是似乎毫不相干的话了。
“我这些年,走了不少弯路。在各种地方,进行一遍又一遍没有意义的实验,寻找代替人类的下一种生物,或者忍耐着走在人类之中,近距离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直到最近,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我走的弯路,其实与人类没有关系。凡此种种实验、观测,不过都是我对自己的借口。”
女娲缓缓转过眼睛,目光一寸寸地丈量过天地,仿佛宇宙是她不慎丢失了又重得的珍爱之物,她如今已知道该将它置于何处了。
“我只是始终不能下定决心而已。”
这句话就像投上湖面的石子,林三酒心里微微一凛,石子就消失沉没了。她隐隐明白了女娲的意思,只是她不剩任何一点力气去质问、去争辩了。
“当初我将你视作观察对象之一,为你的存在而产生疑惑,都是因为我仍未真正摆脱、超越弃身为人类的自己。一旦迈过门槛,我发现,答案原来这么清楚,这么简单”
女娲再次微微一笑。
她立在夜空草地之间,雾气似的昏蒙月光漂浮在她的脚下。她的形态没有变化;但林三酒从未见过如此巨大、恐怖,却又代表着一切希望的生物绝不是人,早已不是人了。
“我已没有疑惑。
“如果你今夜犹豫贪婪,讨价还价,或者为我给的选择之一而开始大义凛然那么,我不会再回来。不过,你没有。这也意味着我的弯路,不算白走了吧。
“亲人,是你能够逃脱世间最大恐怖的唯一希望。人与人之间的联系,是你能活着的唯一原因。你为了他们不惜一切,最终却还是亲手将他们抛散了于是我知道,我可以回来了。”
女娲望着林三酒,静静地说:“你,以及你想要留住的人,可以踏上方舟,从洪水中存活。”
存活“洪水”,和大洪水是一回事吗但大洪水不会死人吧只是让传送彻底无序
林三酒好像忽然被“无序”二字给扎透了心脏;她的思绪转了一半,就中断了,自然也没能发问。
女娲似乎也没打算让她有提问的余地。
“你一定有很多迷惑吧没关系,让我们从一个最现实,最基础的地方入手好了。”她鼓励似的问道,“我问你,瓷片,你还有么”
林三酒万没料到她竟会从女娲口中听见瓷片二字,几乎茫然无措起来了:“瓷片我不知道你等等,我确实有一些瓷片,但和你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吗”
“拿出来。”
即使不解,林三酒依然听话地将瓷片解除了卡片化。说来好笑,大概她这一生,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顺从过。
坐在这儿的,只是一具皮囊;女娲牵一下线,她便动一下除此之外,世间并没有什么能让她鼓起力气的事了。
“你还记得你原本做了一半,就停下来的事吗”
林三酒盯着地上一小袋瓷片,神色空空地想了一会儿。
“那时候枭西厄斯还没死。我一直在用它升级能力打磨剂最后一次,是在我开启空间跨越之前不久的事。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升级能力打磨剂了。”
一边说,她一边叫出了能力打磨剂。
在连续用了几次瓷片以后,如今能力打磨剂的形态,几乎难以用语言描述:就像是吞掉了一小片空间,使周边空间因此而深陷、折叠起来了,拿在手里时,甚至令人不敢仔细看自己的手。
要再用瓷片研磨一次女娲是这个意思吧。
林三酒一边想,一边将瓷片放入了口中。
她早已隐隐猜到,只需再来一次,能力打磨剂就会完完全全呈现出它真正的模样了;这也是当初她暂时将这件事放下的原因那时枭西厄斯还在,并不是一个仔细琢磨它的好时候。
从折叠的空间皱褶里,慢慢地浮起了光。